兒童生活的一項調查(二)

作者：Maria Montessori

翻譯校正：Johnson

大膽地，母親將孩子的進展歸功於她的教導。當孩子的動作幾乎已經建立起來——儘管尚未達到平衡，也還無法因此站立——母親們便利用某些「裝置」來支撐嬰兒的身體，讓孩子能在她們的陪同下在地上「行走」；或者，當她們沒有時間時，便把嬰兒放進一種鐘形的籃子裡，這種籃子的寬底部可防止孩子翻倒；她們將孩子綁在籃中，讓雙臂伸出，身體則靠籃子上緣支撐。這樣，即使孩子無法靠自己站起來，也能靠腿部的擺動向前移動，於是便說孩子在「走路」。

近代過去的另一個殘留習俗是一種凸形頭盔，當孩子被認為已經可以站起來，從籃中「解放」時，便會戴上這種頭盔。孩子從先前習慣依靠如同拐杖一般的支撐，突然被放任獨自行動，於是經常跌倒，而這種頭盔就是用來保護頭部，否則容易受到傷害。

那麼，當科學為拯救兒童而介入時，它帶來了什麼樣的啟示？科學並沒有提供任何矯正鼻子或耳朵的完美方法，也沒有告訴母親們該如何在出生後立刻教孩子走路。不，它首先宣告：自然會自行決定頭部、鼻子與耳朵的形狀；人類在未剪舌繫帶的情況下仍然能說話；腿部會自然長直，走路的能力也會自然發展，並不需要人為干預。

因此，我們應盡可能讓自然自由運作；嬰兒越被自由地發展，就越能迅速而完美地達到其適當的比例與更高的功能。於是，綁縛嬰兒的布帶被廢除，改以「讓嬰兒處於最安靜、最放鬆的姿勢」為建議。嬰兒的雙腿將完全自由地伸展，平躺著，而不是像許多人想像那樣，透過把孩子上下拋動來「逗樂」他。嬰兒也不會被強迫在時機未到之前走路。當時機到來，他將會自己站起來，自然而然地走路。

如今，幾乎所有的母親都已深信這一點，而那些販售襁褓帶、束縛帶和鐘形籃子的人也幾乎已經消失了。

結果就是，嬰兒的腿變得更筆直，走得更好，也比以往更早開始行走。

這已是確立的事實，而且是一項令人安心的事實；試想，若我們仍相信孩子腿的筆直程度、鼻子、耳朵與頭型的外觀全然取決於我們的照料，那將是一種多麼持續的焦慮！那會是一種讓每個人都感到難以承擔的責任！而現在，我們可以鬆一口氣地說：

「這些自然會有辦法。我會讓我的孩子自由發展，看著他在美麗中成長；我會做一個平靜的觀察者，見證這場奇蹟。」

而在孩子內在生命的發展上，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我們總被這樣的焦慮困擾著：我們必須塑造孩子的性格、發展他的智慧、協助情感的展現與秩序的建立。我們不斷問自己，該如何做到這些？

有時我們觸及了孩子的靈魂，有時則像過去的母親壓孩子的鼻子或束縛他的耳朵那樣，用某些限制來壓抑孩子的內在。

我們在表面的些許成功下，掩蓋了自己的焦慮；因為確實，孩子長大後還是會具有性格、智慧和情感的。但當這些特質完全缺乏時，我們就束手無策了。我們該怎麼辦？誰能給一個退化的人品格？給一個智障者智慧？給一個道德冷漠者以人性的情感？

如果人的這些品質真是靠這些間歇性地「操作靈魂」得來的，那麼對於那些靈魂明顯薄弱的人，只要加把勁施以操作便足矣。但事實並非如此。

我們並不是精神形態的創造者，就如同我們不是肉體形態的創造者一樣。

這一切都是自然，是「創造」本身所調節的。

如果我們真心相信這一點，那麼我們就必須將其視為一項原則。我們必須理解「不設置妨礙自然發展的障礙」這一必要性；如此一來，與其去分別處理許多獨立的問題，例如：「什麼是培養性格、智慧與情感的最佳方式？」我們將只面對一個作為所有教育根基的核心問題：我們該如何給予孩子自由？

在給予這種自由的同時，我們必須遵循類似科學所為身體發育階段所訂立的原則：這是一種讓頭部、鼻子與耳朵達到最美形態，讓步伐達到先天能力所能達到的最完美狀態的自由。因此，在這裡，自由這唯一的手段，也將引導性格、智慧與情感達到最大的發展；也將賦予我們這些教育者內心的平靜，並使我們有可能靜觀這場成長的奇蹟。

這份自由還將使我們擺脫那種虛假的責任與危險的幻想所帶來的痛苦重擔。

當我們以為自己對某些與我們無關的事情負有責任，並自欺地以為我們能「完善」那些本會自行完善的事物時，那對我們而言是一場災難。因為那樣的我們就像瘋子一樣；於是，一個深刻的問題隨之浮現：那麼，我們真正的使命與責任到底是什麼？

如果我們一直在欺騙自己，那真正的真相又是什麼？我們究竟犯了哪些疏忽與作為的錯誤？如果我們像公雞香提克萊（Chanticleer）一樣，認為太陽是因為牠啼叫才升起，那當我們終於清醒時，會發現自己真正的責任是什麼？我們究竟遺忘了什麼「真正的食糧」，又因此讓誰陷入了匱乏之中？

有關嬰兒「身體解放」的歷史，還有一段極具啟發性的後續。

衛生學的功能不僅止於提供人類學的證明，例如證明身體的發展是自發的，並且使這一觀點不僅廣為人知，也讓大眾深信不疑；因為事實上，嬰兒福祉的問題並不只是關於身體形態的完美與否。——（待續）